渡江一人

一些二次日常
weibo:长风有叙

【喻黄】琴中剑(上)

琴师喻×剑客天


    与京城相隔甚远的一个小村落,连人家也没几处。黄少天一路打马,堪堪在几里之外找到了一间酒家。

    “来一碗酒!”乏也是真的乏了,奔波一日,此刻连话也懒得多说一句。小二殷勤地端上酒,黄少天接过,二话不说,一阵牛饮。堪堪解了渴,他一把将碗放在桌上,一抹嘴,冲着店小二一笑,露出一颗标志性的虎牙:“这位兄台可知蓝雨山距此尚有多远?”

    小二笑道:“倒也不远,若是一清早出发,一路紧赶慢赶的,却也在落日之前便到了。公子若是此时动身前去,只怕少不得要走夜路,不如就在小店暂歇一宿。”

  “不必不必,店家有心了。”黄少天放下几枚铜板便起身。小二是个识趣之人,也不强留,对着黄少天策马而去的背影道了声“客官慢走”。

    黄少天倒也想慢走,只是尚有要务在身……还是一个让人非常郁闷的任务。

    黄少天是如今皇宫里裕阳三公主的侍卫。按理深宫中的妃子公主本用不着侍卫,只是奈何今上最是宠爱这骄横的三公主,加之现如今国泰民安,四海宾服,边境的戍边将士已经充足,像黄少天这样的年轻武将,领的也都是这等闲职。

    夕阳渐渐没入山头,他紧了紧手中缰绳,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。他倒是对官衔高低没什么想法,只是自授官爵以来就一直盼着能够上场杀敌,无奈现实就是只能跟着小公主在园子里赏花拈草。


   “你不要老是跟在我后头!”任性的小公主瞪着眼睛冲黄少天喊道。

   “小祖宗,我除了跟着你还能干什么呢?”年轻的剑客心累地说道。

    小公主听罢,罕见地没有发脾气,却是沉吟片刻,即一拍手,笑嘻嘻地说:“有了!你不跟着我,替我去请一个人来,当作给我办事。”

    “何人?”黄少天问道,心里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。

    “蓝雨山山主,琴师喻文州。”


    


     赶至蓝雨山脚已是深夜。守门的小厮大概许久没有接见过生人,看见黄少天愣了好一会儿神,直至黄少天自报家门:“裕阳三公主的侍卫黄少天,来访山主喻文州。”这才如梦初醒,揉着惺忪的睡眼飞速去报了。

     黄少天不禁腹诽,这蓝雨还真真是与世隔绝,连个小厮也没见过客人。山主喻文州听说早些年还是宫廷出身的大乐师,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竟隐居山野,还给山林起了个名字蓝雨。他与喻文州倒是没什么过节,只是素昔有些不屑这类故作清高的人,而喻文州的做派在这些人里显得过分清高,他又受了一肚子公主的气,故此时颇有怨气。

     少顷,门自内开了,一个管家模样的男人笑脸迎上他,道:“山主说了,有请。”


     却说喻文州收到小厮报来的消息,眉目不惊,只淡淡地吩咐管家:“带人进来,黄公子辛劳一天,让他先去歇息罢。收拾一间空屋出来,事宜明天再议。”

     “这……”管家却面露难色,心说万一人家找上门来是要紧之事呢,却只见喻文州气定神闲地挥毫谱曲,并无起身迎客之意。管家深知他的性情,料他不至于晾着朝廷的正事,也不敢多问,于是忙退下,不忘将门掩上。

     喻文州这才搁下笔墨,重重地舒了口气,随即不受控制地扬起嘴角。天知道他方才听到消息的那一刻有多惊喜,一潭平静的心湖顷刻只因一句话便波澜层生,喧嚣着卷成汹涌的浪花,顷刻便吞噬了整个心房。

     那可是少天啊……

     那年新晋受衔,百官朝圣,可曾记得人海中的惊鸿一瞥?盛夏的阳光都不及年轻剑客的一双星目。

     只是世事难料,无端被宫中小人诽谤。喻文州毅然交出官印,携一琴寻访山水,从此不问世事。

也再没见过那一双眼睛。


     第二日清晨。

     黄少天被一路领着到了喻文州的书房,方才行过礼,便抢在喻文州前头语速飞快地说道:“见过喻公子,在下黄少天,是裕阳三公主的侍卫。今替公主问候公子,冒昧提出一个不情之请。三公主仰慕公子琴技已久,想邀公子赴京一趟,共讨琴技。”

     喻文州乍一见到黄少天,还没来得及细瞧,就首先被连珠炮似的话语砸得找不着北。看着眼前人严肃得可爱的神情,险些破功,赶紧绷紧了脸,奈何眼中盛满的笑意却是藏也藏不住。

     这一套一套的说辞可不太像是刁蛮公主教出来的话,八成是少天自己现编的,真的是……可爱之极。

黄少天只想早早完成任务,恨不得昨晚就将喻文州连夜打包回去交差,谁知连人面也没见着,让他憋了一夜的气。往书房路上时他就已经颇不耐烦,只是好歹也在官场上混过,又不是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的实心木头,见到喻文州后迫不及待地就编了一套文绉绉的话,求个先发制人。说罢,直了直身子,却看见喻文州似笑非笑的眼神。

     只可惜喻山主上赶着送来的秋波没能给不解风情的小剑客接收到,反曲解成戏谑之意。黄少天当即炸了毛,在喻文州正要开口前又飞快抢道:“公主盛情难却,还望喻山主不要推脱!”

     说着又作揖行了个礼,拜得那叫一个咬牙切齿。

如果喻文州此刻没有绷住脸,怕是早已笑岔了气。他把涌到喉头的话又咽了下去,才开始细细打量黄少天。

     当年还略有青涩的身形已经长开,瘦削却并无单薄之感,是个赏心悦目的衣架子。一对剑眉此时却严肃地纠结在一起,清澈无双的眼瞳稳稳地盛住了少年剑客的风发意气,越发衬得人神采奕奕。

    看够了,他才悠悠开口道:“黄公子不必如此多礼。公主的好意我已知晓,只是恕在下直言,出山并非易事,可否容我思量几日?即便是此刻就要启程的话,也少不得耽误些时日准备的。”

    话不是好听的话,声音确是真真切切的好听。喻文州举手投足间都有一股儒雅之风,连说话都像久浸在山间的潺潺流水,初闻只觉舒畅悦耳,再探,就摸到了溪底久经冲刷的鹅卵石。

温润如玉。

    黄少天愣了愣神。打小粗生粗养如他,却是连曲儿都没听过几首。行伍之人自不必说,朝廷上的老儒却是天天拖长了嗓子的之乎者也。宫里的女孩儿说话倒是细声软语的好听,只是从未有人给过他这样的惊艳。

    只是又一细想,便觉得这样的人声音也该是这样的,却是仿佛理所当然。

    总之黄少天只觉气莫名其妙地消了大半,过了半晌,才不情不愿地接受这个事实,扭扭捏捏地抱着剑道:“如此也好,只是还望公子早作决断。”

   “自然如此。”

本来喻文州还要邀黄少天同游蓝雨山,只是突然有急事被小厮叫走,无奈,之得让管家陪着黄少天走一走这座山。

    步至山间,黄少天深吸一口清爽的空气,朗声笑道:“这个山林之间也真真是有趣,怪道你们山主偏偏就选了这里。只是这样一大片山头,何不改了其中一些作成像前面那样的园子,何必拘着那样一块小地方?”

    管家礼貌地道:“山主不旨在庭院大小,造园子耗力耗钱,又坏了山头野景,所以以为还是留着这一片好。”

    “嘁,你们雅士之流的兴致罢了。我可不懂。”

     管家笑而不语,依他的眼力,虽然喻文州不明言,但看得出是对眼前这位黄公子极其上心的。昨夜看似只云淡风轻地一句话让人留宿,却转头又细细吩咐是哪间客房的为好,房内铺设何种被褥,应熏何种香,种种道来,竟丝毫不差。旁观者清,今早书房会面,他们这些人都久跟在喻文州身边,可将他眼底的笑意看得一清二楚。

     只盼着这位小公子早些开窍才好。

     提及喻文州,黄少天突然想起了什么,他又转向管家道:“方才我见那报信的小厮,好像面色难看得很,喻文州……喻山主是碰上什么麻烦了吗?”

    


     

     喻文州的确遇上麻烦了,还是个陈年旧麻烦。

     他刚出大门,就看见一个五花大绑的人被一众侍卫按在地上。喻文州皱了皱眉,他除了刚搬进山来时有些乱徒,但自从那之后,已是清静许久了。

   “禀报山主,这个是蹲在山脚给贼人盯梢的,贼眉鼠眼,一暴露了就想逃。其余还有几个同党,只有这个被我们的人抓到,却死活不肯招背后是谁。”

     “不肯招么?”喻文州危险地眯起眼睛,打量起眼前的俘虏。

     不会是周围的民居。小镇村庄,离哪都大半日的脚程远,少不得蓝雨的帮扶,不说有恩在先,这种作乱之事也是寻常小百姓干不出来的。至于为霸一方的山头强盗,思量起来却更不可能。喻文州没有傻到专门挑了个贼窝子作邻居,更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枕塌侧卧还有发展壮大的强盗势力。

     这么一看,还能上门挑衅的,就不难知是谁了。

     偏偏挑在少天来的时候……

     少天来的时候。

     喻文州一挑眉,心下已然猜着了八九分。他走近那个咬紧牙关的俘虏,春风和煦般地笑道:“先生今日前来,恐怕不是为了与我叙旧的吧?”

    “我此前并未见过喻山主,何来叙旧一说。”被俘的士兵冷笑道。

    “你我之间自然无旧可叙,只是我与你家主子,却是陈年的旧交。”喻文州双眼含笑,不出意料地看到士兵眼中闪过的震惊。

      喻文州负手而立,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俘虏。他长身玉立,衣袖飘飘,声音里却是经年染出来的寒意。

   “带走。”他冷笑一声,“好生招待。”


    黄少天回到房舍,却有些魂不守舍。

    方才管家宽慰他不须担忧,黄少天也只当他拿自己当外人,所以没追问。只是接下来管家的一番话,却让他有些坐立不安。

    他道:“蓝雨虽与附近的村庄有些来往,总归是不问世事的。早些年时,有不少为了山主的琴技慕名而来之人,有不怀好意的,也有诚心想学乐的。山主一概礼貌回绝,客客气气地送客。这没有一口回绝,还留客在此的,公子您是第一个。”

    黄少天只当是公主的情面大,他眉眼飞扬地笑道:“三公主怎可与那些凡俗之人相提并论?”

谁料管家摇了摇头:“别说是三公主,就是今上,前些年适逢生辰大摆寿宴之时,也派了几个素日与山主交往深厚的大臣来请山主出山。奈何山主却仍是不肯,只是遣了几个琴童,送了几厢大礼,权当是祝寿了。”

     喻文州当年被诬陷一事,朝廷上下心里都有数。皇上于心有愧,不便过于坚持,只得作罢。然而经此一役,再没不速之客叨扰蓝雨山。

     直至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,年轻莽撞的剑客执一盏灯,惊醒了不谙世事的看门小厮。

     是一个故事的结束,也是另一个故事的开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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